珍貴手稿
簡吉的手稿中,日記部分最珍貴的兩封信是簡吉與其妻陳何的來往信函。簡吉在年1930年6月20日收到陳何寫給她的入獄後的第一封信,內容如下:
久違久違,前日從你朋友處得知你身體非常虛弱,欲前往探望不知可否。迄今為止一封信也未寫來,可能是沒有時間,但如用功過度會使身體變弱、精神不爽,應適當調整,使身體健康起來。特此祝願。
年底時曾回新甲,當時全家均平安無事,現在怎樣則不清楚,孩子很好。如果可能寫一紙回信也好。言語不得當處請予指導。祝身體健康,再見。
六月十七日
台南市本町三之十一 簡陳氏何
這封信內容簡短,雖只表達了關懷簡吉健康與報告「孩子很好」的狀況而已,但仍讓讀者感受到字裏行間充滿著夫妻之間的不言而喻之情思與對簡吉行動的無盡的支持。我們也可從信中得知她當時並不在簡吉的故鄉新甲與公婆、小叔等同住,而是居住於台南市。她一直等到年底簡吉出獄後,才一起搭車返鄉。
簡吉在入獄半年後才接到妻子的來信,似乎心中感慨萬分,因此兩天之後回了一封長信,表示:
前天特准接到貴函。一個月只有一次的通信自由,而且約一週前才從弟弟處來信,以為這個月不會接到外面來信,真是太意外了。在此酷暑中,妳能保持健康,可喜可賀。新甲方面從弟弟處每月有一次來信。你說要來會面,絕對無此必要。衰弱是難免的,但也沒有特別需要擔心的變故。由於沒有書物,到三月底渡過了未曾經歷的漫長日子,真是一日如三秋。從四月拿到書物以來,時間過得容易些,健康也比較好起來。
讓妳負起對孩子們的全部責任,使我無後顧之憂,僅此我就感激不盡。尤其對母親大人更感到愧疚。而且使不寬裕的經濟更加窮困,實非我所願。如果有這些錢,不要在信裡寫「言語不得當處請予指導」等,不如請多買些書物來自我充實。還有也希望能給孩子們多找些畫本,或可作課外讀物的小冊等。當然小冊等讀物也要看種類……!
總之要使孩子們成為有氣度的人,僅只供養是不可能的。不能只當小孩看護而已。
有人說「儘管每個人走的路是多麼的不同,可是要抵達的地方都是墳場。」話是這麼說,實際上我的生命也到了此,即使是因襲世俗的忠實奴隸,一天又一天的過日子也同樣是一輩子。
問題並不在於語言(語言之得不得當)。語言只是得到安慰,問題能得以解決的話,世上無難事矣!東西古今也不會發生這些人間的悲喜劇了。思想問題也消弭無形!……不,應該不會是這樣的!……總之孩子們的教育也面臨同樣重大之抉擇。為了使此重大之抉擇止於至善而盡最大努力,是所切望者。
謹此共勉之!
六月二十日於台中刑務所單獨監房
信中除了顯現出他對陳何長期以來的默默支持與教育子女的感激之情外,也表示了身處牢獄的無奈心境,更期許妻子要多購買課外讀物來教育「孩子們成為有氣度的人」。或許由於簡吉長年奔波於台北、台中(他在兩地皆有租房)從事農民組合運動,而無法兼顧家庭,所以教育下一代與家中的經濟問題,就成為原本為鳳山公學校教員、婚後辭職的陳何,所必須肩負的責任。
此責任日後越來越沉重,因為簡吉雖然在1930年底出獄,但一年之後又因為領導「赤色救援會」被捕收押,不久以台共罪名被判刑10年。所以陳何帶著三名孩子(簡敬、簡恭、陳從)再度返回台南,此時她已正式取得由台南州知事名尾良辰發給的「產婆」(助產士)執照(日期是1931年4月28日)。乃在台南開業接生,教育小孩,直到1942年簡吉出獄,才再度回鳳山老家,在日警監視下共度時光。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初。簡吉對「回歸祖國」原本抱持著相當憧憬,卻因為當時中華民國政府無法改善農民和工人生活,他的滿腔希盼轉變為失望,終於一年之後投入反制政府措施的活動。他意識到自身參加社會運動所潛藏的危險,乃安排妻兒回到台南躲避可能發生的動亂。果然不出所料,他在1950年4月25日被逮捕,解送台北審訊,年底被判處死刑,翌年3月7日被槍決。因此可以說無論日治時期或戰後,一直都是陳何在辛勤地照顧和教育兒子,而由日後其幼子的成就觀之,她確實沒有辜負簡吉在1930年6月22日寫這封信時的期望。